赵德汉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张红木椅子上，动也未动。

他的嘴角勾起弧度。

“送你们？”

赵德汉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
“送到哪儿去？”

“送到你们反贪总局的大楼吗，侯处长？”

他慢悠悠地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，轻轻呷了一口。

侯亮平的脸色，瞬间沉了下来。

他最擅长的就是攻心，用气势和言语上的压迫，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。

可这一套，在赵德汉面前，似乎完全失效了。

这个男人，你根本抓不住他的痛点，反而处处被他牵着鼻子走。

“赵处长很懂我们的工作流程嘛。”

侯亮平压下心中的不快，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请吧。”

“跟我们走一趟，去你的办公室看看。”

赵德汉闻言，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，他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“呵呵。”

“侯处长，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？”

他放下茶杯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。

“我家，你们想搜就搜了，我配合。”

“毕竟我身正不怕影子斜。”

“但我的办公室，那可不是菜市场，想进就能进的。”

他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。

“那里存放的，都是国家能源项目的机密资料，很多都涉及到国家战略安全。”

“每一份文件，都有严格的保密条例。”

“你们反贪总局，权力再大，也不能随随便便就闯进去吧？”

“万一出了什么闪失，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，这个责任，你担得起吗？”

赵德汉一番话说得几个年轻的办案人员都有些迟疑，下意识地看向侯亮平。

侯亮平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
他死死地盯着赵德汉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。

然而，赵德汉的表情坦然无比，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，都是在为国家利益考量。

侯亮平冷笑一声，从自己的公文包里，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。

他“啪”的一声，将那张纸甩在了赵德汉面前的茶几上。

“赵处长，请看清楚。”

“最高检签发的搜查令，搜查地点，包括你的办公室。”

白纸黑字，红色的印章鲜艳夺目。

侯亮平的声音里，终于带上了快意。

“这张搜查令，可是来之不易啊。”

“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吧？”

赵德汉的目光落在那张搜查令上。

他知道，对方是有备而来。

看来，举报他的人，提供的证据相当充足，足以让最高检的领导下定决心，要一查到底。

他缓缓地抬起头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
“既然有搜查令，那我无话可说。”

“一切，按规矩办。”

他站起身，动作不急不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夹克衫。

“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侯处长一句。”

“办公室里的任何文件，你们可以看，可以查，但绝对不能带走。”

“如果因为你们的搜查，导致了任何机密信息的泄露，后果自负。”

赵德汉的语气，平静得没有波澜。

他清楚，当侯亮平拿出这张搜查令，无论结果如何，自己都很难再待在这个位置上了。

组织上，绝不会允许一个被大张旗鼓调查过的人，继续掌握着矿产资源审批的权力。

哪怕最后证明他是清白的。

这背后，果然有人在下很大的一盘棋，目的，就是要把自己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。

魏林的举报只是一个引子，真正发力的人，还藏在更深的地方。

会是谁呢？

赵德汉的脑海中，快速闪过几个名字，但又一一被他否定。

算了，不想了。

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

他一个熟知后续所有情节的穿越者，还怕这些藏在暗处的宵小之辈？

“走吧，侯处长。”

赵德汉率先迈开步子，朝门口走去。

那份从容，让身后的侯亮平都感到了烦躁。

黑色的奥迪A6在夜色中平稳地行驶着。

赵德汉靠在后座上，闭着眼睛，似乎是在养神。

侯亮平坐在他的身边，路灯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。

“赵处长。”

侯亮平忽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。

“你们项目处，是不是管着全国的煤炭、稀土这些矿产资源的审批大权？”

他的语气很随意，像是在闲聊。

赵德汉眼皮都没抬一下，淡淡地回了一句。

“管理就是服务嘛，侯处长。”

“我们是为全国的能源企业和地方发展服务的。”

这个回答，滴水不漏，堪称标准答案。

侯亮平似乎并不意外，他笑了笑，继续问道。

“那这个服务的权力，不小吧？”

这一次，赵德汉睁开了眼睛。

他转过头，看着侯亮平，嘴角扯出一个意弧度。

“确实不小。”

他坦然承认。

“每天送到我案头上的项目申请材料，堆起来比人都高。”

“每一个项目，都关系着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投资，关系着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。”

侯亮平顺着他的话，指了指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部委大楼。

“想必你的办公室里，那些文件柜，都装满了各省市报上来的项目材料吧？”

赵德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，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。

“是啊。”

“天天忙得脚不沾地，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错，耽误了国家的发展。”

“结果呢，还不被人理解。”

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，侯亮平听了，只是笑了笑，没有再接话。

车子很快抵达了能源司所在的办公大楼。

深夜的办公楼异常安静，只有走廊里的感应灯，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一盏地亮起。

赵德汉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。

他用钥匙打开门。

办公室不大，但收拾得井井有条。

一张宽大的办公桌，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柜，两侧则是两排顶到天花板的铁皮文件柜。

侯亮平的几个下属一拥而入，立刻就准备动手。

可面对着这一排排冰冷的铁皮柜子，他们又有些无从下手。

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文件，万一真弄坏了，责任谁也担不起。

赵德汉看着他们那副束手无策的滑稽模样，心中觉得有些好笑。

他什么也没说，径直走到那排文件柜前。

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，找到其中一把，咔哒一声，打开了其中一个柜门。

“搜吧。”

他拉开柜门，露出了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档案袋。

“随便搜。”

他又走到另一个柜子前，再次用钥匙打开。

“这里面的，是关于西部几个省份的煤炭资源整合项目。”

“那边的，是关于南方稀土矿的勘探审批报告。”

“你们想看哪个，就看哪个。”

他一边说，一边将所有的文件柜一一打开，动作从容，神态自若。

侯亮平看着他，眼神里闪过诧异。

他完全没想到，赵德汉会如此配合，甚至可以说是主动得过了头。

“赵处长这个觉悟，很高啊。”

侯亮平的语气里，带着探寻。

赵德汉转过身，对着他摊了摊手，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。

“那当然。”

“我的心里，永远只有五个字。”

“为人民服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