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。平板屏幕上那个模糊却清晰的监控画面,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喉咙上。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四肢倒流回心脏,又在下一秒猛地冲上头顶。
“我......”我的喉咙就像瞬间被抽干了血液,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,“我就是......随便逛逛。”
爸爸的目光没有移开,那双平时温和的眼睛此刻像两台精密的机器,捕捉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。他轻轻放下平板,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,这个姿势让我想起电影里那些准备审讯犯人的警察。
“随便逛逛?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,“去了旧校舍后面的废弃操场,还和一个女生一起从一扇隐蔽的铁门里冲出来。这可不是普通的‘随便逛逛’。”
妈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,站在爸爸身边。他们并排坐着,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山峰,将我困在狭小的玄关里。
“纽辛,我们很担心你。”妈妈的声音温柔依旧,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暖意,“你最近太反常了。是不是交了什么......不好的朋友?”
不好的朋友?
他们用这个词来形容茉莉!那个刚刚才冒着巨大风险向我透露关键信息的女孩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不能慌,绝对不能慌。他们现在只是在试探,他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。
“那只是个同学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,“我们......我们在做一个课外项目,需要找一些旧资料。那个铁门后面是个废弃的储藏室。”
这个借口蹩脚得连我自己都不信,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。
爸爸的眉毛微微挑起:“什么样的课外项目需要在放学后,偷偷摸摸地去一个废弃的储藏室?”
“是......是关于城市历史的。”我的大脑飞速运转,“我们想研究一下旧校舍的建筑风格。”
完了,这个借口更糟糕,我们学校从来不开设这种研究项目。
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表情,那是一种混合了失望和了然的神情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:“纽辛,你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哦。”
“我没有......”我的声音越来越小,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。
就在这时,爸爸突然站了起来。他的动作很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压迫感。他向我走来,一步一步,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,他像一只怪兽,恐怖无解的怪兽!我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任何一任爸爸,他太恐怖了,为什么他还没有消失!
我下意识地后退,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。
“那个女生,”他在我面前停下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“是叫茉莉吧?就是那个经常旷课的问题学生。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跳,他们连她的名字都知道。
“我警告你,离她远点。”爸爸的声音低沉而严厉,“她是个不稳定的因素,会给你带来麻烦。”
不稳定的因素?
这个说法让我想起了茉莉刚才的警告——手表会监测我们的“稳定”程度。
“为什么?”我鼓起勇气反问,“她做了什么?”
爸爸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驳。随即,他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程式化的严肃:“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。你只需要记住,远离她,专心学习,做一个好孩子。”
好孩子!
这个词像一根针,刺痛了我身体每一处神经。做一个对一切视而不见、任由朋友“消失”的“好孩子”吗?我才不要!
一股莫名的愤怒突然涌上心头,这股怒气来得如此猛烈,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。它像一团火焰在我胸腔里燃烧,烧毁了我的恐惧,摧毁了我的理智。
“像阿呆一样做个好孩子吗?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,却异常清晰,“然后某天突然就‘搬家’了?”
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爸爸妈妈的表情瞬间凝固,那种程式化的关切和严肃像面具一样从他们脸皮上剥落,露出下面冰冷的、毫无感情的底色。
“你知道了什么?”妈妈的声音变得尖锐。
就在这一刻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
客厅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。不是电压不稳的那种闪烁,而是一种有节奏的、仿佛呼吸般的明暗变化。与此同时,一股陌生的能量在我体内涌动,它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。
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,在闪烁的灯光下,它正在扭曲、变形,像是有生命的活物般在地板上蠕动、伸展。影子的边缘变得模糊不清,仿佛随时会脱离我的身体,化作独立的实体。
“这是......”爸爸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和......恐惧的神情?
他们害怕了?他们在害怕什么?
原来这些看似全能的“父母”,也会感到恐惧。
但下一秒,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。那股不受控制的能量开始反噬,我感到浑身无力,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。闪烁的灯光停止,我的影子也恢复正常,但那股能量的余波还在我体内震荡冲击。
爸爸迅速恢复了镇定,他向前一步,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臂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,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。
“你太累了,纽辛。”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关切,“你需要休息。”
“放开我!”我想挣扎,但虚弱使我无力反抗。
妈妈已经拿起了电话,低声对着话筒说着什么。我隐约听到“紧急情况”、“阈限突破”、“需要镇静”之类的词语。
恐惧再次袭上我。
他们究竟要对我做什么?像对待阿呆一样让我“搬家”吗?
“不!放开我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尖叫,挣扎,但这一切都是徒劳。
爸爸半拖半抱地把我往楼上带。
就在我们踏上楼梯的那一刻,门铃响了。
那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们所有人都僵住了。
爸爸的手略微松了一些,我趁机挣脱开来,踉跄着退到墙角。
妈妈犹豫地看向爸爸,后者微微点头。她深吸一口气,走向门口,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
她的身体明显有些僵硬。
“是谁?”爸爸压低声音问。
妈妈转过身,脸色苍白:“是......谦诚。”
谦诚?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?
爸爸的眉头紧锁,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。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门口,似乎在权衡着什么。
最终,他对着妈妈点了点头。
门开了。
谦诚胖乎乎的身影站在门外,脸上挂着惯有的憨厚笑容,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。
“晚上好,叔叔阿姨。”他礼貌地打招呼,然后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,“纽辛,你还好吗?我刚才在窗外看到......你们家灯光在闪,我想着是不是你们家电压不稳?”
他的语气轻松自然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但我知道不是。谦诚从来不会在晚上不请自来,更不会关心别人家的灯光为什么闪烁。
他看到了。
他一定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而现在,他站在这里,脸上挂着那副熟悉的傻笑,眼睛微微眯起,眼神却如同一只鹰。
爸爸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。我读不懂那个眼神的含义,是警惕?是疑虑?还是......计划被打乱的不安?
谦诚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转了一圈,最后定格在我苍白的脸上。
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他轻声问道,右脚已经迈进了门内。